如果苏轼流传于世的作品只有前后赤壁赋、两首江城子之类的纯文学作品,他在人物百科中的定位就仅仅是“文人”,而少了“政客”。虽然作为一个文人的成就远比作为一个政客更卓越,苏轼毕竟写下了《范增论》《贾谊论》《晁错论》这样的政治论文典范,由此看来,即使他的政治修为(或者说政治觉悟)没有他的文采那样独领风骚,却也是杰出的。
苏轼的诸论中,最喜欢《留侯论》,因为其中的名句“匹夫见辱,拔剑而起,挺身而斗,此不足为勇也”是小时候父亲常常告诫自己的。《史记》中记载张良在桥上给黄石老人提鞋,然后被授以《太公兵法》的故事,与其说是历史,更像是个童话寓言。它告诉我们一个道理“能够忍辱负重的人才能成就伟业”。
然而其中出现了一个矛盾:什么时候可以忍,什么时候不能忍?
黄石老人即便不是仙人,也是一个室外高人,张良帮他提鞋,报酬是万人敌的绝世兵法,这笔交易张良显然大赚了一笔。可更普遍时候,羞辱自己的并非世外高人,仅仅是一个地痞无赖。倘若戏弄张良的人不是黄石公而是一个老疯子,那么张良不仅亏大了,而且很丢人,会变成笑话。
巧得很,同为汉初三杰的韩信也有“胯下之辱”的故事,这是一个活生生被地痞无赖羞辱的例子。后人知道,韩信功成名就以后酣畅淋漓地回敬了对方:
召辱己之少年令出胯下者以为楚中尉。告诸将相曰:「此壮士也。方辱我时,我宁不能杀之邪?杀之无名,故忍而就於此。」
于是从受辱到报复的整个经过变成了立志故事的典范。这个典范的与众不同之处,在于韩信是中国古往今来第一帅才,这样的帅才在战乱年代想不出人头地都难。他知道自己将来会出人头地,所以发迹以前姑且忍着,功成名就以后再十倍地报复也不迟。
然而对大多数天赋平平,人生也是平平的普通人来说,他们毕竟不是韩信那样出色的人物。如果受到了侮辱以后不立刻报复,很可能就永远失去了报复的机会,那么他们只能背着胯下之辱的丑恶历史,耷拉着脑袋走完一生。
因此,忍耐是有条件的。与其说它是一个“什么时候可以忍“的问题,不如说它是一个“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,什么样的人值得让你忍”的问题。把问题实例化,其实韩信和张良故事的性质并不一样。前者属于自学成才,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——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”——所以无论侮辱自己的是世外高人还是地痞无赖,任何人韩信都可以忍受;后者在博浪沙伏击秦始皇时的鲁莽冲动,和那个“运筹策帷帐中,决胜千里之外”的张子房完全是两个人。张良经历的从“匹夫之勇”走向“卒然临之而不惊,无故加之而不怒”的过程,肯定并非像《留侯世家》中所写的、只是通过反复捡鞋子磨练出来,而是一段可以想象的漫长艰苦的历练。在完成这段历练以前,对于张良来说,有的人可以忍,有的人不能忍。
矛盾就在这里:我们都是普通人,除非像韩信一样相信自己将来可以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,否则还是尽量不要忍气吞声的好。但是如果我们“但凡受辱,必拔剑而起,挺身而斗”,我们又注定失去了成为张良的机会。
博浪沙的张子房,和汉初三杰的张子房,两者间的转折点,就是他在最需要忍耐的时候,没有理由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。可以想象,在黄石公一而再、再而三戏弄自己的时候,怒火中烧的张良把这个疯老头子打了一顿,不仅出了一口恶气,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。但是张良没有那么做,他可能单纯出于本能地压下了自己的怒火: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那个疯老头子言听计从,竟然就浑浑噩噩地去做了。
天赋也好,修为也好,在看似不可理喻的人面前做出看似不可理喻的正确的选择,这正是留侯的过人之处。
貌似是有感而发~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过问发生了什么
以前的我喜欢说:退一步海阔天空
但总是觉得这句话对你不起作用呢~
哈哈,这你就误会了,我退了很多很多步,再退几步就从悬崖上摔下去了
文章的意思是我想做张良,我觉得我退的很值
但是我毕竟离张良差得太远,这样退究竟值不值,到底是不是窝囊,只有天知道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