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孙龙·邹衍
平原君赵胜的门客公孙龙以诡辩闻名。孔穿从鲁国出使赵国,与公孙龙辩论“奴婢有三个耳朵”,输得哑口无言。次日平原君见到孔穿,询问公孙龙的辩才如何。孔穿答道:“他几乎真的能让奴婢长出三只耳朵来。不过他为了颠倒黑白,也颇费口舌。奴婢有三只耳朵是个假命题,证明它为真很困难;而有两只耳朵个真命题,证明它为真很容易。敢问,您是选择正确而简单的证明,还是错误而困难的?”[1]。平原君无言以对,于是告诉公孙龙:“你不要再和孔穿辩论了,他的道理胜过言辞,而您的言辞胜过道理,最后肯定占不了上风。”[2]
邹衍路过赵国,平原君请他和公孙龙辩论“白马非马”。邹衍表示拒绝:“夫辩者,别殊类使不相害,序异端使不相乱。抒意通指,明其所谓,使人与知焉,不务相迷也。故胜者不失其所守,不胜者得其所求。若是,故辩可为也。及至烦文以相假,饰辞以相敦,巧譬以相移,引人使不得及其意,如此害大道。夫缴纷争言而竞后息,不能无害君子,衍不为也。”在座的人齐声叫好。公孙龙从此遭到冷落。
笔者案:司马迁说邹衍的学说曲折夸大而论辩空洞[3]。邹衍回避了和对手短兵相接,仍然把盛名之下的公孙龙贬得不名一文,似乎技高一筹。不过后世知道邹衍和五德始终的人少,知道公孙龙和白马非马、离坚白的人多,或许是公孙龙超越了时代的缘故也说不定。
赵胜·赵奢
赵国的田部吏赵奢收租税,因为平原君家不肯交租,赵奢依法处死了平原君家的九个管事人。赵胜恼怒,想杀死赵奢,赵奢说:“您是赵国的公子。您纵容家人,法纪就涣散;法纪涣散,国势就衰弱;国势衰弱,异邦就会侵犯,赵国就会灭亡。如果连赵国都不存在了,哪里还有您的富贵?以您的尊贵,成为奉公守法的表率就会使上下一心;上下一心,国势就强盛;国势强盛,赵国江山就稳固,而您作为赵国的贵戚,怎么可能被天下人轻视呢?”[4]
赵胜听了这一席话,觉得赵奢贤能,便把他推荐给了赵王。赵王让赵奢管理税赋,于是赋税征收公平合理,人民富裕而国库充实。
笔者按:在这里赵胜的气量和赵奢的口才都值得称道。赵国毕竟是赵家的私产,而威胁着赵家私产的强邻环伺。换作战国以后中国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,赵奢的做法恐怕都必死无疑。届时赵奢是否有另一套说辞以脱身,就不得而知了。
赵括
秦赵对峙于长平。赵军主帅廉颇坚守不战,赵王对此很是恼怒。秦国使反间计,谎称相比于廉颇,秦军更惧怕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。于是赵王任命赵括代廉颇为主帅。蔺相如劝赵王说:“赵括只知死读他父亲的兵书,却不能随机应变。只听凭赵括的名气而任用他,就好像黏住琴柱弹琴”[5]。赵王不听。
赵奢在世时,常与赵括讨论兵法。赵奢虽然难不倒赵括,依然对自己的儿子评价不高。赵括的母亲询问缘由,赵奢说:“战争是生死攸关的事,在他眼中却如同儿戏。将来如果担任统帅,让赵军覆灭的就是他赵括”[6]。
赵括的母亲上书赵王,说自己的儿子不能胜任:“他父亲担任主帅的时候,亲自端着碗来招待的至交数以十计,朋友数以百计;受到赏赐都会分给部下;一旦受命出征,就不再过问家事。而赵括刚刚挂帅就向东高坐,手下人没有敢抬头正脸看他的;受到赏赐就藏在家里,四处搜买田宅。他们虽是父子,为人处事却完全不同。大王不能委他以重任”[7]。赵王并没有接受她的劝告。赵括的母亲又请求:“既然如此,如果我的儿子有什么过失,恳请不要治我的罪”。赵王答应了。
后来赵括兵败长平,赵国几近亡国。赵王则因为有言在先而没有株连赵括的母亲。
笔者按:蔺相如劝赵王,发人臣之言,批评的是才能。赵括母亲劝赵王,发人母之言,批评的是德行。赵括不缺少用兵的天赋,然而从赵括母亲所述中,可以看出他的为人远逊于他父亲——子女有性格的缺陷,家长难以逃脱干系。父母明白儿子不堪大用,没有被私情蒙蔽双眼,不可谓不明事理,但是家教的失败终归是家长的失职。
从赵括的角度看,虽有天赋与抱负,却从来不能得到父母的承认,母亲甚至说出“愿王勿遣”这种话,也是巨大的不幸。或许可以说,正是赵括一家的不幸,酿成了赵国的不幸。
[1] 然,几能令臧三耳矣。虽然,实难!仆愿得又问于君:今谓三耳甚难而实非也,谓两耳甚易而实是也,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,其亦从难而非者乎。
[2] 公无复与孔子高辩事也!其人理胜于辞,公辞胜于理。辞胜于理,终必受诎。
[3] 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
[4] 君于赵为贵公子,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,法削则国弱,国弱则诸侯加兵,是无赵也。君安得有此富乎!以君之贵,奉公如法则上下平,上下平则国强,国强则赵固,而君为贵戚,岂轻于天下邪
[5] 王以名使括,若胶柱鼓瑟耳。括徒能读其父书传,不知合变也
[6] 兵,死地也,而括易言之。使赵不将括则已;若必将之,破赵军者必括也。
[7] 始妾事其父,时为将,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,所友者以百数,王及宗室所赏赐者,尽以与军吏士大夫;受命之日,不问家事。今括一旦为将,东乡而朝,军吏无敢仰视之者;王所赐金帛,归藏于家,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。王以为如其父,父子异心,愿王勿遣